法光法師去年從香港大學佛學研究中心榮休後,旋即創辦了香港佛法中心,並與斯里蘭卡歷史悠久的Kelaniya大學合辦佛學研究課程。中心今年更增辦中文佛學研究課程。
在接受我們訪問時,法師表示經過一年多的辦學體驗,他發覺「有許多習慣以中文溝通的學員,想系統化地探究佛學,我於是與Kelaniya大學磋商,最終得到校方同意,所以開設了中文佛學研究課程,方便他們能夠透過中文修讀佛法。」法光法師強調,辦學是他的弘法使命。
學佛而佛學
退休,對法光法師而言是「開始生命的另一階段」,他表示能夠藉此機會大展身手,實踐理念和使命。回顧過去在大學裏的教學生涯,他認為那是「學佛的其中一段旅程、一個階段」。不過大學的制度較著重純粹的學術理論及研究,未能顧及佛法修持的層面,這對主張理論與實踐並重的法光法師無疑是一種「約束」。如今,「脫離了過去學院的制度規範,我現時會有更多時間、空間去思考及體驗佛陀的教義。」
法師表示,如果未能將「佛學研究與學佛放在一起」,那便是一種純粹的學術研究。作為佛子應該要避免以這種「為研究而研究」的心態探究佛法。那麼,要以甚麼樣的心態來探討佛學呢?法師提出:「學佛而佛學」。他語重心長地強調:「作為佛子,最重要的是學佛。學佛的意思,是指向佛陀學習。
「向佛陀學習,首先要理解佛陀的教義,這是必要的。」也就是說,學佛必先要理解佛學的內涵,才能從中明白如何向佛陀學習。換言之,「學佛」與「佛學」兩者不能偏廢,修行如果沒有佛理的引導,容易變成盲修瞎練。
佛學而學佛
有人因發心學佛,而去探究佛學。然而,在探討佛學的同時又保有學佛的初心則比較不容易,因為在探究佛學的時候,我們的心靈容易落入概念分析、理論玄想,繼而將佛學與人生隔籬,久而久之,便忘記研究佛學的目的,迷失學佛的初心。
那麼,我們如何在佛學研究的過程中保存學佛的宗教情操呢?法光法師認為應該要「佛學而學佛」,也就是說,在研究佛學的過程中,老師與學生應該保持對佛法的信願。基於這種考量,中心提供了相關的課程,譬如說禪修或一些宗教活動,以提昇學員的宗教情操。
學佛的宗教情操及佛學的學術訓練,同樣是法光法師所重視的,這點其實可從中心的會徽窺知一二。香港佛法中心會徽的設計,可說極具心思,它像是一片菩提葉;葉子分內、外兩層,外層共有八片小葉,代表「八正道」,內層共五片,代表「五根」,隱喻為「以五根為主幹,以八正道為實踐。」
法光法師接著解釋以五根為主幹的緣由:「在佛法中心,我們重視『五根』——信、勤、念、定、慧。」法師補充說:「五根,它首先強調信心,學佛應該從信心開始,這也是要先強調『學佛而佛學』的原因,否則便會忘記研究佛學的目的、動機是為了學佛及修行,結果捨本逐末。
「五根裏的『信』,必須要有『慧』,才不會出現偏差。不過在凡夫的境地,所謂的『慧』是指思惟的理解力。我們要逐步將自己的理解力慢慢地昇華和調整,最終才能獲得像羅漢、大菩薩、佛陀那種無分別的智慧。此外,勤,是代表動態的、精進方面的;定,是靜方面的,是內在方面的。信和慧統一、勤和定統一,需借助於『念』,同時,通過『念』我們可以明白哪方面有偏差,哪一方面需要加強。」
不為一宗一派之徒裔
五根必須平衡發展,才能使聖道修習圓滿,我們甚至可以說,「它是佛法最基本的教義,故此任何宗派都應該強調它。」
從整體的意趣來看,佛法只有一味——解脫味,即是從苦、煩惱中解脫,這也是佛陀為眾生開示的目的。「佛陀為眾生說法,總是依據眾生的機根,他當時並沒有設立不同的派別,不過歷史的演變及各種原因,才導致後來南傳、北傳佛教的產生。
「我覺得,學佛就是要向佛陀學習,不應該受宗派觀念所羈絆,因此我們在從事佛學研究時,必須要有客觀的歷史觀,才能超越自己的傳統。」說到這裏,他頓了頓,又繼續說:「如果我們覺得自己的傳統是最偉大的,這並沒錯,我們雖然可以因此而引以為榮,但是與此同時,我們不要歧視其他的宗派。」這觀點與佛陀給一個年輕外道的忠告相吻合:如人有信仰,而他說「這是我的信仰」,這樣可說是護法了。不過,護法者不能進一步宣稱「只有這個才是真理,其餘的(法門)都是假的」。
不忍聖教衰,不忍眾生苦
學術界的人士總以「學者」、「教授」等頭銜尊稱法光法師,不過這位在學術圈中徜徉多年的學者,卻謙稱自己只是個「平凡的比丘,簡單的佛子」,而他唯一的心願是:譯經。
法師慨嘆:「翻譯許多重要漢傳經典的人,既不是佛教徒,也不是佛教比丘,而是西方的傳教士。他們不但深入專研佛學,而且精通佛教語言,譬如巴利文、梵文等等。作為佛子,我們應該慚愧。我覺得我們要爭取這方面的成就,這不是要鞏固自己的『我執』,而是作為佛子應有的使命。
「無論想研究甚麼類型的佛學,我們都必須理解、掌握經典,這樣才能將佛教發揚光大。」法師繼續說:「要有效地掌握經典,得依靠翻譯。」故此,法師希望訓練一批有志從事經典翻譯的學子。法師現時邀請了十多名學生,並按照「玄奘法師訓練學生的方式」指導他們。玄奘法師是怎樣訓練學生的呢?「他是透過譯經來訓練學生的。譯經時,玄奘法師會一邊教導學生梵文,一邊為他們解釋義理,學生再將他所說的內容記錄下來。」
法師的學術成就固然卓越,與此同時他也有著慈悲濟世的情懷。在斯里蘭卡教書時,一些孟加拉的學生向法師提及,孟加拉的佛教徒家庭常遭受異教徒傷害。「孟加拉曾是一個偉大的佛教國家,出過好幾位佛學大師,有佛教遺跡。當我有機會到當地時,我非常感觸。 現時孟加拉佛教徒的人口比例少於百分之一,而且要面對許多社會問題。當時一些老法師希望我能夠幫忙,栽培年輕的出家比丘。我便一口答應了,因為我從事佛教教育,可以做到的只有這些。」其實,法師做的何止這些?據說,法師會將大部分薪金捐給年輕 比丘的俗家,以照顧他們家人的生活所需。從法師的這些行持與經歷看來,這可謂是學佛與佛學的真正落實。
*原文刊登於《佛門網》2016-12-16,https://goo.gl/8yhu7V